同一時刻, 還滯留在往生街的佳佳，又是飛快一擊將剛起來的桂遲給打倒。

她身上的咒文越來越燙，擊落的力量越來越強。

雨霧中, 清秀的女孩沈默地將害死她和母親的真正兇手摁在地上。

這一幕有點像向芽以前在村子裏救佳佳時的場景。

“桂遲……”佳佳嘶啞地叫出他的名字。

她已經不再恐懼，也不再膽怯。

有的只是一腔盛滿的怒火。

又是一拳，佳佳將桂遲眼睛打出血, 顯得底下的男生神情更加陰森可怖。

桂遲擡手摸著自己受傷的眼角, 年輕的臉龐慢慢勾起笑容, 笑容愈發大, 甚至有笑聲發出。

佳佳看見這幕眼神變得冷漠, 又是一擊。

但這一擊還沒揮下去，她的身影就無法動彈，只能保持著揚手的動作。

佳佳拼命地想動起來, 可始終動不了。

桂遲笑著看向她, 慢悠悠地道：“小女鬼, 你倒是大膽, 不過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做什麽事情嗎？”

他看似輕輕從側邊推開佳佳, 但下一秒佳佳的身體直接往邊上飛撞出去，頓時將旁邊的建築物撞塌, 碎石彈飛又墜下, 牢牢壓在被埋在裏面的女孩。

桂遲摸了摸自己流血的眼睛, 眼睛轉瞬恢覆正常。

“我最討厭別人碰到我的眼。”他冷淡地說。

同樣的動作發生在向芽那邊，桂遲突然摸上自己的眼, 他冷冷地看著將近完成轉化的向芽。

“芽芽，父親來找你了, 你還想我嗎？”

他用最陰冷的語氣說著如此親密的話。

向芽不做聲, 連身後張繁宇出現也不再管, 只是指引力量扯動遠處的水汽打落在桂遲身上。

磅礴巨量的水流不停沖湧過來，但被桂遲一手輕輕攔住，一個透明的盾生成，擋走飛射過來的水流。

“芽芽，你的力量還是不夠，父親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嗎？要徹底喪失理智，憤怒、不停地憤怒……”

“才可以將我擊倒的啊。”

“永遠要顧全周邊的人，那樣怎樣行呢？”

桂遲隨手將手往邊上一推，片刻就將那磅礴的水流給推回海面，海面頓時炸出一個深坑，激起無數可怕的水花。

海浪此刻不停擊打海岸。

“做事優柔寡斷的人，永遠都是廢物。”

桂遲半闔著眼皮，涼涼地註視著眼前臉上花紋已經勾勒一大半的向芽。

向芽停止了攻擊，她與桂遲在昏暗的水霧中對視。

她想起小時候被桂遲收養的兩年，“廢物”這個詞語一直滲透在她的記憶。

那時候，向芽一直被困在陰暗的地下室，永遠只有一杯水放在欄桿之前，周遭都是溢滿的怨氣。

“肚子餓了？邊上的不是食物嗎？吃下它們，向芽，吃下才可以喝下這杯水。”桂遲如是說。

她實在餓到不行，忍不住將那些怨氣吞咽在肚子裏，但吃完後她覺得自己更加餓了，惡性循環般一直吃掉屋裏的怨氣。

直到終於吃完的那一刻，男人卻笑說：“廢物，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欲-望。”

說完，就將那杯她夢寐以求的水輕輕碰倒，水流緩緩地流向一邊，蜿蜒出一道不規則的水跡。

向芽在水跡中看見雙目猩紅的自己。

那是一個黑暗中茍延殘喘的可怕怪物。

“力量吸收得不夠多，向芽，你還沒資格喝下這杯水。”

向芽在怔楞中聽到男人離開前，冷漠地拋下這一句。

……

諸如此類的畫面不斷在她腦海裏閃過，她向芽在桂遲眼裏一直是個廢物。

不斷被打擊、不斷被否定。

力量永遠是不夠。

向芽回想起這些往事，回憶久了竟然莫名笑了起來，但她笑著笑著流起眼淚。

因為她想到自己的爸爸媽媽。

從安程將她帶回家後，這對陌生的父母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她痛苦的記憶給洗掉。

可記事的記憶能被洗掉，身體記憶卻永遠不會遺忘。

每夜每夜的噩夢，每夜每夜的膽戰心驚，她曾經吃掉多少怨氣，她就要承受多大的惡意和痛苦。

如果說在孤兒院被排斥，只是因為與旁人看到的東西不同；那被向中河他們帶回現實世界後，向芽感受到的是自己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。

然而，是爸爸媽媽教會她去看到痛苦中的那些渴望，是爸爸和媽媽讓她學會憐惜這些讓她痛苦的力量。

洗掉記憶後，向芽以為這些怨氣是噩夢，她每晚都不願意入睡，就是怕面對這些噩夢。

那時候，媽媽黎娜會摸著她的腦袋，安慰說：“芽芽，它們讓你疼痛恐懼，是想讓你感受它們的痛苦。”

“它們是在向你求救啊。”

“那為什麽它們要向我求救？”遺忘很多事的小向芽不懂。

“因為它們感受到你是一個溫暖的小姑娘，就像天冷了，想來到你身邊取暖。”

黎娜親了親她的額頭，抱住自己的女兒。

“每一道靈魂，都需要依偎才能取暖。”

“芽芽，學會接納它們，你會好受許多。”

自那以後，向芽的噩夢漸漸沒了，她開始越來越少記得曾經做過的夢，就像是有人每夜在夢結束的時候幫她清洗了。

向芽明白，那些清洗都是爸爸媽媽做的，只是為她沒那麽難受。

是他們讓她逐漸成為一個真正的人。

但桂遲，現在卻想盡一切辦法讓她憤怒，將她重新變成惡鬼。

向芽一直在笑，淚眼朦朧中看見張繁宇越過她，和桂遲打了起來。

她看著他們打得難舍難分，擡頭仰望上空還在投放向中河和黎娜被困的畫面。

‘如果沒有力量，就保護不到我在意的人；如果擁有力量，就會讓你們失望……

那爸爸媽媽，你們會原諒我嗎？’

向芽痛苦地在心中自問。

這時候，阿比曾經贈與給向芽的命運天平再次出現，它輕輕浮在向芽的跟前。

柔和純潔的光芒不停從天平中散發出來，天平自主地墜下落右方，右側托盤出現一張白色紙條，上面清晰地寫著——

“成為人”。

這是命運之神給予向芽的忠告，讓她不要因為一念之差，錯過命運的提醒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向芽看著這張紙條，很輕很輕地說出這三個字。

做出選擇後，天平消失。

向芽仿佛聽見無處不在的命運在嘆息。

下一秒，屬於惡鬼的花紋完全生成。

這一次她的眼角再也沒有天使之翼的紋路，整張臉被血色曼陀羅的瑰麗花紋爬滿。

向芽徹徹底底成為惡鬼。

她閃現在桂遲的跟前，一手將張繁宇推向另一邊，死死箍住桂遲的脖子。

“我爸媽在哪裏？”沙啞的聲音從她身體內冒出。

桂遲無法閃避，他吃疼地笑了起來，感受著向芽的力量在瘋長，他越發滿意，將自己的手緩緩握住向芽的脖子，輕柔地撫摸。

“芽芽，他們即將被我流放了，迷失在宇宙裏，像燕貍當初那樣，生不如死。”

隨著他的話音落下，上空的水霧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，他紮著一束長長的銀發，有條不紊地命令邊上的人將向中河夫夫妻帶出來。

神秘空間之外，是龐大幽深的黑洞。

古雀南面無表情將向中河黎娜兩人推進黑洞裏，無數閃耀的塵光從他們身上飄出，又被能吞噬一切的黑洞瞬間吸收掉。

那些落在向中河和黎娜身上的因果線正在逐個被剔除。

接下來，他們的靈魂會迷失在廣袤無垠的宇宙裏，心中只會被死亡的欲-望包裹著。

但他們沒有安程的指引，是回不來真正的宇宙，迎接來生。

向芽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，得到這個答案後她再也沒有流露出憤怒的情緒。

就像獲得自己的答案後，就完成了一份任務一樣。

只聽到桂遲繼續說：“安程對我做過的一切，我會逐一歸還……”

向芽慢慢收緊虎口的大小，將桂遲的脖子掐出斷裂的聲音，眼看他的眼睛慢慢呆滯，腦袋無力地往邊上歪倒。

但向芽被他觸摸過的脖子，涼絲絲的，身體的力量也被他的死亡帶走了一部分。

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，沒有任何反應，隨手扔下這個桂遲的屍體，無悲無喜地經過張繁宇的身邊，將耳垂上的紅色耳釘扔到他身上。

張繁宇拾起這顆紅色耳釘，而它正安靜地躺在張繁宇手上。

淡金色的眸子慢慢褪回成琥珀色，他的瞳孔微微顫抖。

她將代表試睡員的記錄本扔給他，這意味著向芽要舍棄試睡員的身份。

“芽芽……”張繁宇第一次茫然失措地喊出她的名字。

但向芽視而不見，下一瞬間，她出現在往生街，將往佳佳走去的桂遲再度掐住，毫不猶豫地將他甩擊到地上。

佳佳掙紮著起來時，只見姐姐身上出現和她一模一樣的氣息。

那一瞬間，她以為向芽飽受痛苦地死去了。

“姐姐！”

話音剛落，佳佳的身體就被撞到街道的另一邊，剛好跌落在漩渦之前。

15分鐘的任務時間即將到來，真正的秦三七感受到向芽的不妥，立即將佳佳推進漩渦，同時將這時候發生的事傳達給“畫”裏的秦三七知道。

佳佳一下子出現在這一邊。

秦三七楞了一下，回首盯著黃了身上穿過心臟的黑繩子，連忙轉告這件事，提醒她趕緊拉動向芽和張繁宇進來。

不能再讓他們兩個在夢境副本裏出任何意外。

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。

黃了沒有猶豫，立即用自己的力量拉扯另一邊的人，但費勁全力，她也只把張繁宇給拉進“畫”裏。

而向芽那一邊一點動靜都沒有。

時間此刻剛好到達15分鐘。

秦三七連忙在心裏呼喚自己的本體，但同樣什麽回應也沒有。

漩渦消失，夢境副本對所有人關閉了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這章是劇情的重大轉折點，即將迎來收尾階段，估計還有個20章—30章左右。

明天國慶，我休息一天，2號回來繼續碼哈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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